母亲不是摆渡者,然而她又是个摆渡者。
山里的鱼塘上,竹排仍旧横着,而撑竹排的人却已不在。
物是人非,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而静躺 塘心的竹排又能载得动吗?望着简陋的竹排,母亲又陷入沉思。 一个高大的身影攻占了她的脑海,眼泪也瞬间充斥她的双眼,大有决堤之势。一起种莽草的时光,仿佛又流淌了回来,欢声近在耳边。她在岸边,看他掌篙撑着竹排在鱼塘中游荡。
午饭时间,菜凉了,母亲木然望着饭菜。那个总是把好吃的饭菜夹给她的人如今在何方?真真是食不知味,不如不吃的好。转念一想,不吃若是病了,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了。于是拣着吃了几口。
傍晚,落日归家。坐在火炉旁烧水,看着炉里的火苗在肆意狂欢,母亲眼里闪烁着跳跃的火光,幸福在她眼里流淌。明显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旧时光。细碎的月光从窗棂泻入,一小块一小块将思念分割成光线。火苗狂舞,思念也在狂舞,回忆更欢。火灭了才发现又是梦一场。
暗黑的夜,几声杜宇催归,却不忍闻。催归催归,如何催得人归?母亲望着黑亮的莽草林,瞳仁里的光飘了好远好远。
几点星光零碎地点缀在夜幕,疾风狂舞,波心荡,冷月无声。散落的眸光重聚,望向莽草林中鱼塘上横着的竹排兴然叹息。转身便进了屋。
掌灯。听窗外风撼动莽草叶的声音,细数蟋蟀声思忆。偷偷地,在被窝里,不知多少次泪暗滴。思念的泪滴,好苦,在回忆里摆渡,摆渡,惊起一滩鸥鹭之后,谁人与归?
母亲不是摆渡者,因为她确是不会撑船。然而她又是个摆渡者,整天在回忆里摆渡,在自构的苦梦中不愿醒来,宁愿在梦中暗自寻乐,也不愿在现实里承认苦,一个孤单女人的苦。
注:这篇小文作于父亲逝世后的第二年春夏间,那时候母亲还在山里工作,整天忙着收割莽草,一直忙碌试图麻痹失去伴侣的痛和支撑一个家庭的苦,但是又禁不住走神,一直叨囔着以前的日子,又不断地抱怨着。所以有感而发,写了这篇小文,来哀悼逝去的时光逝去的人以及抒发一个柔弱的农村妇女用羸弱的肩膀去扛起一个家的坚强、无奈和痛苦。时光流逝,如指间流沙,留下的又是什么呢?除了苦难还有希望。所以愿母亲不要太悲观,明天会更好,孩子会长大!燃着韶华成祭奠,人总会死,但是希望用来了祭奠的不仅仅是生命。
摆渡者——母亲
版主: 黎錦麟